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宋晓龙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看上去温柔,好说话,平静,实际上心里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一步一步向着自己的目标跋涉,且从不为他人内耗。她温柔,勇敢,决绝。她不要他以后,就真的再也不理他了。
……就真的再也不理他了。
想到这儿,宋晓龙忽然悲从中来,整颗心好像泡发的青梅一样难受酸涩,他赶紧把脸扭过去,生怕被裴载之看见。脑海里,一个场景反反复复地出现——那就是陆林花来到学校逼问他们的那天。
如果他可以……坚持本心……不赌气去说那样的话……
过了好久好久,宋晓龙抬起头,发现裴载之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他出神地看着旁边的空地,因为裴春之,他甚至有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憎恨裴载之了。裴载之从一个讨厌的人,变成了“裴春之的哥哥”,后一个标签现在比前一个更重要。宋晓龙真想知道这是什么感情,他发着呆,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裴春之时,那本《约翰·克里斯朵夫》,被他爸爸扔掉了。
失去初恋的那天他才意识到这是初恋。
宋晓龙嚎啕大哭。
顾榕和张钟子航累得不轻,他们最终放弃了坐公交车,决定打车回家,奢侈一把。好在新安到铜州市也不算太远,打车五六十,两个人咬牙把企鹅钱包和微叉钱包凑一凑,总算凑得差不多。
沈星映看不过去,阔绰地资助了他们二十块,两个人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走了。
沈星映要等崔成光一起走,至于崔成光,似乎和那群教育局的人继续去视察了。裴春之问沈星映:“为什么你外公会带一大帮人过来?”
“可能是给你撑场面,也可能是那些人真的主动要求来的。”
“你这是说了废话吧?”
“我对他们的社交圈也不是很了解,这种事情也不会和我说。”沈星映坦诚道,“不过,我猜你可能要为这个事情愧疚,这大可不必,我外公今天除了因为我假装跳楼很生气以外,其他的时候都吃瓜吃得很开心。”
裴春之被逗笑了。她和沈星映坐在保安室里等崔成光出来,这个点,新安小学还在上课,照理来说不会有人进出,可居然,远处传来了清晰的讲话声,而且渐渐越来越近。
“……我有没有和你讲过?我问你我有没有和你讲过!”
“对不起妈妈……”
“你是有多蠢啊!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蠢的儿子……我把工作辞掉,一心一意培养你,你知道有多不容易吗?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当上部门经理了,现在被你爸说黄脸婆,你也不争气,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了……”
“妈妈!”男孩哭起来,哭腔很明显,“别,别这么说……”
“你知不知道有多严重?你一辈子都被毁了!处分从此跟着你一辈子……初中,高中,大学,所有人都能看到你愚蠢的小学干了什么。聊天记录和视频传得满新安都是……何子昂,你真的……”
那个母亲停下来,她也许也哭了。男孩哭得撕心裂肺,他们已经走到学校门口了,裴春之扒在窗户边,能看见两个人的脸。那个男孩就是何子昂。
“他妈妈居然是这种人。”裴春之感慨道,“难怪他整天一副压力很大的样子。”
“是那个造谣的人吧?”沈星映说,“死有余辜。”
“星星太邪恶了。”裴春之说,“不过,他确实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母子俩骂骂咧咧地走过,到门口的时候,何子昂侧过脸扫了一眼保安室,然后停住了步子,裴春之能看见他瞪大的眼睛,被他猛地一拉,何子昂的母亲也停了下来,不耐烦地说:“走啊!”
“……裴春之。”
何子昂喃喃道。
“裴春之?”
何子昂的母亲走过来,拉开保安室的门,看见裴春之,这个母亲的脸浮动着一种奇怪的表情,裴春之起了鸡皮疙瘩,她甚至有点不能分辨这种神情的含义,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
这个素不相识的母亲跪了下来。
“裴同学……”她抓住裴春之的裤子,毫无脸面与尊严地说,“放过我们家子昂吧……处分是要跟好多年的,他的档案不能有污点……算阿姨求你了……”
裴春之想把腿抽出来,何阿姨却更用力地扑上来,尖叫着:“不——不!你那么聪明,前途那么好,何必和我们子昂计较呢!我们给你道歉,给你钱——你还要什么?我可以给你走动关系,送你去铜实中……裴同学,处分真的太过分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裴春之见抽不出腿,顿时无奈,只好冷着脸摇头。
沈星映冷酷道:“阿姨,请自重。”
何子昂泪流满面,却一点声音都没有,裴春之望向他,头一次觉得,这个总是意气风发的班长好像萎缩了一样,整个人瘦弱了一圈。
“走吧……妈妈……
“走吧……”
他小声呢喃着,“处分就处分了……给我留点面子,至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