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5 / 5)
我想那是最慈悲的。不管我将来嫁给印度人或是中国人,我要穿印度的披纱——石像的庄严,胖一点瘦一点都没有关系。或者,也许中国旧式的袄裤张:(高兴起来)嗳,对了,我也可以穿长大的袄裤,什么都盖住了,可是仍旧很有样子;青的,黑的,赭黄的,也有许多陈年的好颜色。
獏:哪,现在你放心了!对于老年没有恐惧了,是不是?从来没看见张爱这样的人!连将来她老了的时候该穿什么衣服都要我预先决定!是不是我应当在遗嘱上写明白了:几年以后张爱可以穿什么什么张:(笑)不是的——你知道我最恨现在这班老太太,怎么黯淡怎么穿,瑟瑟缩缩的,如果有一点个性,就是教会气。
外国老太太们倒是开通,红的花的都能穿,大块的背脊上,密密的小白花,使人头昏,蓝底子印花绸,红底子印花布,包着不成人形的肉,真难看!
獏:噢,你记得上回我跟一个朋友讨论东西洋的文化,我忽然想起来有一点我要告诉他:西方的时装也是一代否定一代的,所以花样翻新,主意非常多;而印度的披纱是永久的,慢慢地加一点进去,加一点进去,终于成了定型,有普遍的包涵的美,改动一点小节都不可能。还有,关于日本文化我对于日本文化的迷恋,已经过去了。
张:啊,我也是!三年前,初次看见他们的木板画,他们的衣料,瓷器,那些天真的,红脸的小兵,还有我们回上海来的船上,那年老的日本水手拿出他三个女儿的照片给我们看:路过台湾,台湾的秀丽的山,浮在海上,像中国的青绿山水画里的,那样的山,想不到,真的有!日本的风景听说也是这样。船舱的窗户洞里望出去,圆窗户洞,夜里,海湾是蓝灰色的,静静的一只小渔船,点一盏红灯笼那时候真是如痴如醉地喜欢看呀!
獏:是的,他们有一种稚气的风韵,非常可爱的。
张:对于我,倒不是完全因为他们的稚气,因为我是中国人,喜欢那种古中国的厚道含蓄。他们有一种含蓄的空气。
獏:嗳,好的就是那种空气。譬如说山上有一层银白的雾,雾是美的,然而雾的后面还是有个山在那里。山是真实。他们的雾,后面没有山。
张:是的,他们有许多感情都是浮面的。对于他们不熟悉的东西,他们没有感情;对于熟悉的东西,每一样他们都有一个规定的感情——“应当怎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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