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自然心生好奇,便以如厕为借口,潜到后堂偷听郡王训话。一听才知,原来这两名奴仆是郡王的贴身仆从,他们去盗墓竟是郡王亲自安排的。
去年真珠被拐,郡王府寻了小半年没找到人,为了宗室颜面,只能谎称郡主离世,给她发了丧。郡王心下有愧,便舍出许多珍玩宝器、金银钱财作为陪葬,甚至连他最珍爱的几幅苏子瞻的书画,也一并埋在假坟里。陪葬规格之高,远超寻常宗女。没想到郡主居然被找了回来,郡王想起假坟里那些陪葬品,不由觉得肉疼,就指使两个心腹家仆连夜去盗。
郡王府的家仆何曾做过盗墓这等勾当,全然不知如何遮掩、如何盗发,行事如狗咬刺猬般笨拙,结果被开封府衙役当场拿获,并扭送到郡王府来。郡王将两名家仆痛骂一番,捂着额头长吁短叹,如今陪葬品拿不回来,还要设法替两名家仆遮掩。
那座郡主坟早已成了郡王府的一大笑柄——郡主尚在,坟茔已立,不久前郡王府还曾专门拜祭过。若郡王府派人盗墓的行径传出去,只怕安定郡王以后要捂着脸才能出门了。
“真是荒唐!”云济哭笑不得,“不过也情有可原。宗室不仅被限制与外臣来往,也不能入朝担任实职。熙宁三年,王相公谏言改用非宗室的大臣执掌大宗正寺,宗室还得受文臣管辖。安定郡王虽地位尊贵,却也得为整个王府的吃穿用度发愁。”
“那也不至于盗墓吧?”狄依依语气中略带鄙夷,这一年来郡王府对待真珠的态度,让她甚是不满。
“这一个月来,东京城变化好大,贫民闹粮荒,王府闹钱荒。”云济苦笑着叹了口气,“你可曾想过,我朝铸币之多,远超隋唐,为何还是缺钱?”
狄依依沉吟道:“难道是因为厚葬之风?”
“厚葬确实是一大害,朝中有识之士早已心知肚明,司马端明就曾屡次倡议薄葬,然而厚葬之风还是屡禁不止。东京城多少达官贵人,每一下葬,都要带走大批财富。其实这些墓主才是真正的窃贼,窃走了大宋的钱财,而那些盗墓贼的行为,是以盗止盗的义举,将被盗入坟墓的财富归还人间。”
这等话显然有些惊世骇俗,狄依依双唇微分,颇受震动。
云济又想起那日在胡家密室中,被满地金银珠宝耀花眼睛时的感受,有感而发:“除了厚葬耗费,还不知有多少金银钱财,被财主藏在地窖里不见天日,就连寻常百姓,也多会将钱财埋入地里,一辈子舍不得花。可钱只有流通起来才是财富,藏在地底的金银,和废铜烂铁又有何异?
“西晋石崇骄奢淫逸,蜡烛当作柴火烧,锦缎铺地五十里,墙涂赤石脂,手砸珊瑚树……史书将他的铺张奢侈大书特书,引以为后世之戒。其实在我看来,骄奢为害之剧,远远比不上藏钱不花——石崇修建金谷园,日夜宴请宾客,每日花费巨万,却也因此养活了无数靠此赚钱的贫民;高士毅之流囤粮居奇,费尽心机吞占天下钱财,却舍不得花,他家中的大笔金银有进无出,和废铜烂铁无异,后来那些珍宝流失到外界,反倒是将废铜烂铁变成了真金白银。”
狄依依一时满面茫然,云济这番说法和她往日所学截然不同,铺张奢侈反而对天下有利,勤俭持家却无用于百姓?
云济谈兴大起:“你可知为何‘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大宋的田,正在一日日变少,因为有官身的士族不用交税,他们的田不是大宋的田,只有百姓的田才是大宋的田。士绅不停兼并土地,长此以往,难免会闹地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