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舟清楚江予淮的习惯,这个人不会在床上谈正事,每次要说到什么严肃的话题便会去一旁的沙发上坐着。
而此刻,江予淮走到一旁坐下来,那双眼睛又重新看了回来。
靳舟和她的眼神撞上,也终于在灯光下看见了这人的表情。
江予淮的薄唇紧抿着,眉心皱到一起。
她的手放在额边,将脸挡去大半,看起来是在按压着太阳穴。但从掌间的阴影下,似乎又能看见泛红的眼眶和点点滴滴的水光。
靳舟的心脏漏跳一拍,半晌才问:“你哭了?”
江予淮没回答她的问题,开口时声音的颤抖却确实彰显着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我知道。你既然已经决定好要行动,那必定是何以安和任舒找到了燕镇作为拐卖窝点的证据。”
“但你了解燕镇是什么情况吗?”
“一个坐落在山顶上,没有手机信号的小镇,进去之后和外界的联系就会被切断,要下山只能靠徒步。
“你觉得在这样一个拐卖成风的地方,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多,还是目无律法视人命为草芥的恶人更多?”
“捏造一个假身份潜入进去,再找一户人家借住,这些确实都很简单。”
“但如果身份被人识破,你应该怎么解释?”
“如果在搜索证据的途中被发现,你要用什么办法全身而退?”
“如果遇到犯罪团伙的报复和袭击,你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以一己之力反制?”
“这些问题你考虑过吗?”
每一个问题都近乎无解,靳舟给不出答案。
江予淮下了定论:“你没有。”
沉默半晌,靳舟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何以安和任舒的人会想办法接应我。”
江予淮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的话。
“如果她们有那样完全的精力去每时每刻地关注到远在山顶的一个小镇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为什么还需要你去独自犯险?”
江予淮实在是太过聪明,要想以这样不明不白的方式将她应付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靳舟对此早有预料,但此刻她也只能蠕动着嘴唇吞吞吐吐:“我”
江予淮清楚靳舟回答不出来,她也没有想要步步紧逼地非要得到一个答案,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你还记得自己刚才吃饭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你说让我不要控制喜欢你的感情,你会觉得受不了。”
“但现在,不到两个小时,你又说要假装分手,和我拉开距离。”
“我觉得我应该信哪个?”
靳舟有些着急了,攥紧被子开口解释道:“那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担心你”
江予淮低垂着眼眸:“你是想说——你在为我考虑,对吗?”
靳舟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不知为何,看见江予淮这个样子,早已经准备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感受到空气的沉默,江予淮听懂了答案,面上的血色褪尽,引以为傲的理智似乎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以十分尖锐的口吻点出了自己的处境。
“我知道——因为我没有身份没有背景,所以你担心我会被人报复,怕我出事,怕我哪天就死了。”
靳舟急急忙忙地开口打断江予淮的话:“你说什么呢?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江予淮抬眼看向她,目光不带丝毫的温度:“这不是事实吗?”
靳舟抿了抿嘴唇,品尝到一丝苦涩的味道:“我会找到王务良的犯罪证据,只要他被扳倒,犯罪团伙被一网打尽,就不会再有事了。”
江予淮的鼻腔中挤出一声轻笑,其中似乎带着点自嘲的味道。
“那我呢?靳舟。”
“你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危险性有多大,受伤,失联,甚至再也回不来,这都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你说,等你回来。”
“但你有想过在等待的时间里我会有多担心害怕吗?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回不来了,我应该怎么办吗?”
江予淮的语气很平静,但声音却在逐渐加重,说最后,她的情绪失去控制,话里带上了隐隐的哭腔。
在安静的夜晚,即便是一点点声调的变化也是十分明显的,靳舟很快捕捉到了江予淮的异常。
她的心脏被带动着生生地疼了一下,下床快步走到江予淮的面前,想要伸手帮这人擦眼泪。
可就在下一秒,对方微微偏头,她的手被避开了。
再然后,江予淮抬起头来,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是快要凝成实质的恐惧和无助。
她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维持住此刻的不平静:“靳舟,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是在为我考虑吗?”
靳舟的鼻尖有些发酸,眼眶微微涌上一股热流。
她当然知道这样做完完全全地忽略了江予淮的情绪,这根本不是在为对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