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沈续枕着汤靳明的味道渐渐苏醒,去客厅找水的途中,他发现公寓似乎停电了。
连带着那个安装了防爆玻璃的衣柜也同时失效。
鬼使神差地打开抽屉,沈续用手机屏幕照亮,在昏暗中错把衬衫夹当某种捆绑材料。
一整个抽屉都是!
他吓得后退几步,腰窝撞在正中的首饰陈列柜的转折尖锐处,疼得他两眼一花眼泪直掉。
如果汤靳明没有背着他找别人,那么这些东西就只能是……
给谁准备不言而喻。
之后的几十天,沈续吓得不敢直视汤靳明。
直至他憋不住问他,汤靳明才反应过来最近为何他总是躲着他,还笑着逗沈续,问他以为那是什么。
……
汤靳明与沈矔没什么特别要说的,沈矔就算有事也只会找汤连擎商量,因此,两人寒暄几句便不怎么能再说得下去了,遂一致地选择挂断电话。
“你到底在看什么。”汤靳明挂断,扭头直接问道。
直勾勾盯着的目光能灼伤人,尤其是沈续这种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掩饰过情绪的性格。
汤靳明刚才通话的时候就很想问,但碍于沈矔作为第三人远程在场,硬是等到手机屏幕显示通话结束,返回屏保后才开口。
沈续眼睛转去窗外,淡淡地回他:“你和爸爸和好了吗。”
汤靳明把手机还给沈续,打开塑料袋就地择菜,蹙起眉:“有空管我的事情,不如先想想自己究竟有没有得罪人。”
“多谢。”沈续冷哼一声,但思绪没停止。
从汤靳明回汤家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和沈矔正面接触,他猜测他们是产生了什么争执。
汤靳明最初来家中居住时很依赖沈矔,甚至严重到去哪都跟着沈矔的地步。
沈矔也愿意带汤靳明出席各种宴会,向不同的人介绍自己这个学生,那个时候沈续以为汤靳明要去学医,毕竟两人在外以师生称呼,当然得继承沈矔的衣钵。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沈续的确有段时间还怀疑过汤靳明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子。
毕竟沈矔的个人作风简直是有目共睹的严谨。
没有花天酒地,拒绝酒桌文化,情绪稳定遇事冷静,不苛待下属学生,节假日还放双倍假。
这样的人在现实中真的存在吗,除了与施妩的婚姻失败之外,他总该还会有别的缺点的吧。
时间不会等待沈续琢磨清楚,汤靳明离开沈家的速度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快。
或者说,汤靳明本就属于汤家,他终究还是会离开沈续,去往那个闭着眼就能感受到血雨腥风的家庭。
汤连擎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业怪物。
从他的婚姻风格就看出手段。
汤家简直集资本主义傲慢与封建社会陋习于一体。
说是什么老钱或者老派家族,其实更像是被权力金钱异化的庞然巨物,汤连擎是它的推动者,而在汤连擎之下的所有人,都成为补偿他欲望与情感的牺牲品。
很多时候沈续都不敢真正地思考汤靳明究竟被改造至什么地步。毕竟只要没有揭开那层纱,汤靳明就还能装得住。
就像他选择忽略沈矔的行为,屏蔽一切获取他举止的信息来源。
家庭环境这种东西,早在施妩与管宗勤关系半透明时荡然无存。沈续甚至很难想起自己接受较为健康的亲情是什么时候。
他在成年前便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沈矔的所有行为,学会判断什么有利自己,或者说找点无关痛痒的事情维系在外人看来极其坚固,实则冷漠而脆弱的感情。
沈续八岁就学会跟沈矔冷战。
事情的起因他不太记得了,但处理的结果是父子冷战。
由沈续发起,两个人半年内没有说过半句完整的话。
一家三口在同张饭桌上过年,他和沈矔一左一右地坐在施妩身边。
丈夫与妻子闲聊,儿子跟母亲撒娇,施妩像个天然屏障般矗立起两个平行世界。
沈续至今记得母亲欲言又止的表情,那张被美丽与深邃填满的面庞中,罕见地出现了困惑与担忧。
她大概没明白儿子与丈夫为什么对立,沈续想。
冷暴力是不好,但在没有意识到这就是“冷暴力”的时候,沈续已经天然地学会了使用它。
这算是天赋吗。
不。只是个恶劣至极点的缺陷。
成年人的关系来往,宽广而狭隘。能够通过第六人关系找到世界上任何一个不相关的,也能居住同城却仿佛异地。
沈续也用它来对付过汤靳明,后来就不这么干了。
毕竟和父亲闹矛盾,沈矔还是会看在他是他儿子的份上原谅他。而汤靳明不一样,二十出头的汤靳明根本不惯着沈续。
沈续撑着沙发枕坐起来,问汤靳明:“祝仁德的儿子像看管犯人一样审了我一上午,作为受害者,我有知情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