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发丝垂落在他手背,软如绸缎,一如她强行压抑下轻柔的声音。
“我知道,秽乱宫闱,欺君,密谋弑君,利用朱衣台插手刺史与诸王之争,都是死罪。”
薛柔咽下“威胁天子”四个字,她知道自己在用性命威胁谢凌钰。
她却拿不准,他是否还愿意妥协。
然而望着他勉强平静的神色逐渐崩裂,薛柔心底总算升腾起一点快意。
“这么多死罪,谁还能让我死许多回,陛下倘若不解气,杀我一次不够,不若曝尸荒野——”
皇帝终于暴怒,绷不住表面平静,紧捂住她的嘴。
他呼吸急促,浑身发颤,从御座起身,半跪在她面前。
却在抵近那张脸后,捕捉到杏眼中划过的微妙快意。
谢凌钰顿时僵住,怒极反笑,眼前这个人竟恨他恨到如斯地步。
明知他舍不得动她,于是揽下罪过不说,故意口吐诛心之语刺激他。
他只觉肺腑骤痛,咽下喉口翻涌血气后,放开掩住她双唇的手,仰头闭上眼,一字一顿道:“你这样的人,我竟也视若珍宝,容你于宫中放肆。”
薛柔忍耐良久,终于抬眸看向他。
她今日来式乾殿,只想保下身边人,本不欲牵扯往事。
毕竟她与谢凌钰之间的往事,从幼时算起,到现在只有一团团烂账,泡进水里埋进土里,早就数不明白。
徒添烦忧。
可偏偏谢凌钰主动提及。
“我在宫中放肆?不是正合陛下的意,”她出离冷静地复述卷宗中所言,“待我入宫后酿下大错,就废后并牵连薛氏,现在我已遂陛下的意,陛下难道不该快活?”
皇帝僵住许久,“那是十年前的事,我早已心悦于你,岂会再利用你。”
“十年前的事……”薛柔深吸口气,“那之后的事呢?”
她忽然想起表兄的伤痕,原本泪痕未干,却又新添滚滚泪珠。
“你答允过我,放我表兄一条命,你为何穷追不舍,步步紧逼,做皇帝真好,能连下九道天子令,就为了诛杀你口中所谓的匹夫。”
“你不是说,天子有容人之量,你为何就容不下他?”
谢凌钰看着她脸颊泪水,伸手拂拭,还未碰到就被躲开。
他面无表情,看似坦然受骂,实则听见王玄逸后便理智全无。
若魂飞九霄,只余躯壳,所有真心话尽皆袒露。
“我就是要杀他,哪怕再来千次万次,也是如此。”
“他想把你带走,抢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步步紧逼又如何?赶尽杀绝又如何?”
“他又是什么君子?乘人之危,蛊惑你杀夫弑君,只为做你的情夫。”谢凌钰顿了顿,语气阴冷,“我不但要杀他,还要将其千刀万剐。”
薛柔怔怔看着他,发觉他眉眼无半分恐吓之意,尽是真心。
“千刀万剐?”
她最后一点理智也尽数碎作齑粉。
“陛下把真心话说了出口,为何不早些说?”她喃喃,“你若早说,我根本不会同你回宫,不会同你成亲,不会答应你近身,更不会同你……”
她沉默一瞬,平复心绪,才对眼前玉雕似的人道:“我若早知这些,不如跳进太液池。”
世上最愧疚之事,莫过于同旁人约定同生共死,到头来,她好好活着,另一人活得如孤魂野鬼。
她欠了表兄一遭,如今又没法重爱上他,于是欠他第二回 。
谢凌钰额头青筋可见,“真是情深义重。”
他棒打鸳鸯散,耽搁他们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