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法:“伯特说你控制住局面,安抚了众多伤者,他对你的评价很高。你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并且坚守到最后一刻,你不需要愧疚没救下更多人,至于过分苛责……我不赞许。”
赤红的血液通常意味着感性和悲天悯人的慈悲心,澎湃的感情日复一日地在血管中激荡,狄法其实不太愿意接受这一点,因为蓝血人的血液里流淌的冷情天然让他对于其他人的审视更加严苛,他确实在意自己的工人,也仅限于基本的道德要求,但显然,伊洛里的感性甚至超乎他的同胞,是那种能为他人而流泪到心碎的人。
某种程度上,他希望伊洛里是更加冷漠的红血人,不要太在乎别人,如果能只在乎他一个人就更好了。
狄法低下头,似乎想要跟伊洛里更为靠近。因为洗过了澡,他的头发湿了,原本束起的发辫也散落下来,微湿的发尾扫过伊洛里的鬓角,痒痒的。
伊洛里闻见狄法身上清爽的香皂味,同时也闻见自己身上的汗味和灰尘的气味,不是很重,但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好闻,他默默坐远了些。
“狄法,还有一件事我觉得需要告诉你,你认识‘山姆·布鲁克’这个名字吗?”
狄法:“我不认为我认识任何一个叫做‘山姆·布鲁克’的人。”
“他是你矿场里的一个医生。”
“他怎么了?”
伊洛里迟疑地说:“我认为他或许没有从医的能力,我……在现场看到他用大剂量的哥罗颠给伤者镇痛,那是一种对神经危害非常大的药物,不像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医者会使用的药方。”
狄法:“你的意思是,他或许欺骗了我?”
伊洛里被狄法异瞳中的寒意给冻了一下。
狄法缓缓地转了转扳指,说道,“我迟点会让伯特检查一下他的资质,如果不合规范,我会将他移交给检察官。”
就像是在说,他会让任何试图愚弄他的人付出代价。
伊洛里对狄法露出微笑,但做出来的效果只是嘴角扬起一个很淡的弧度,像清晨稍纵即逝的雾气。
狄法想说些什么,但伊洛里没注意到,问道:“或许……矿难发生的原因有结论了吗,我听到人们在谈论‘占星会’,矿难是不是跟那些狂信徒有关?”
他听见了留守在矿场维持秩序的警察们私下的交谈,从他们窃窃私语中,有一个唤作“占星会”的组织名出现了许多次。
常年与文献资料打交道的好处就是,不管一个名词在现下有多生僻,只要它曾在历史中出现过,伊洛里便会记得这词语代表的含义。
简而言之,占星会是由学习神秘学、笃信神明存在的人所创办的民间组织。
早在上世纪末、在工业革命尚未开展之前,占星会的会长就热切地宣言,全知全能的神是存在的,魔法就是它赐予被选中者的恩典。
占星会号召他们的会员都摒弃科学,反对机械,矢志不渝地认定,冰冷地剖析事物运行原理的科技将会是导致人类灭绝的灾难源头。
【烧掉齿轮和工程图纸,把鼓吹知识的人放逐,它们都只会让人精神错乱,自取灭亡。】会员们如是说着,并且日复一日地观测星星,试图找到神明存在的踪迹。
但日渐先进、能够望得原来越远的宇宙的望远镜给了他们沉重的打击。人们望遍了天空,遗憾地宣布,星星没有秘密。
占星会便从此式微,逐渐沦落为了骗子和傻子的集聚地,协会的口号也越来越激进,已经到了仇恨一切科学和革新的程度。
伊洛里听警官们的口吻,这起矿山爆炸的事件似乎就是占星会一次处心积虑的袭击,有神论宗教疯子为了遏制新兴产业发展的狂热行动。
伊洛里不想让狄法觉得自己太过冒失,说:“如果不方便说细节,我也完全理解,我只是……”
说到这里,他磕磕巴巴地说,“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狄法看着眼前的人,面庞温润俊秀,鼻子小巧微挺,本应只属于青年人的天真在伊洛里的脸上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来——这不是不好,相反,是太好了。
他想,自己永远不会告诉伊洛里,他圆且明亮、如同闪耀着宝石火彩一般的眼眸有时会令他想到在阳光下憩息的卷毛猫,稍微睐起眼睛,周身的绒毛都仿佛沾染上光。
狄法笑了一下:“我没忘记,学者的好奇心是一种亘古不变的秉性。”
“什么?”
狄法没有直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是道:“……肯德里克——我的父亲,他教导了我辨别矿石和冶炼的技术,他说这是卡斯德伊一族都必须要习得的技能。”
伊洛里不解却耐心地望着他,“好的。”
他能理解这个听起来有点古怪的家族规定,卡斯德伊的立身之本从一开始就不是堆成山的金银财富,而是他们的技艺,是充满火与铁的淬炼——自第一任家主巴特雷·卡斯德伊用铁钳从熊熊烈焰中夹出了能召唤不死人军队的卡斯德伊之戒,征战四方奠定了这份得之不易的百年基业,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