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冉倒是不急,反正慢慢等总能再等来一辆,她一个无业游民闲着也是闲着,在这郊区的高地上看看乌漆嘛黑的夜景也挺好,便是找了个石墩子坐下,十分佛系地看着第二辆出租车被另一个人抢走。
此时距离天亮还很早,四周像被墨水浸泡了一样黑,浓郁的夜色模糊了远处的一切轮廓,孤身站在唯一的亮处,很容易就让人有一种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的错觉。
哦不,严格来说,不算孤身,因为旁边还有一人。
只背着一个小背包的年轻女人神色倦怠地靠着一根标识牌立柱,已经放弃了网约车平台,转而从裤袋掏出一包被挤得皱皱巴巴的烟盒。
很平价的牌子,大概就是二十块钱一包的那种。
宋冉不抽烟,也不想吸二手烟,见女人似乎要点烟了,便从石墩上起来,正要朝远处走,女人忽然抬头朝她瞥了一眼。
“来一根?”她冲她扬了扬烟盒,是那种陌生人对陌生人的善意。
“谢谢,我不抽烟。”
宋冉客气地拒绝了。
女人于是耸耸肩,自己掏出一根叼在嘴上,用一只手拢着打火机点着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整根烟几乎立刻烧了三分之一,吸烟吸得这么猛的女人宋冉只认识一个,一时出神,便忘了移开视线,直到女人悠悠吐出一口烟雾,隔着被风吹得稀薄的白烟中朝她看来。
“你是本地人吗?”
女人开启了闲聊模式。
宋冉保持着基本的警戒心,没轻易透露信息,回答很含糊:“差不多。”
“其实我是在这长大的,但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我记得我离开的那年,这机场才开始修呢。”
澄海市有两个机场,一个新的,一个旧的,旧的那个已经逐步废弃改建成商业广场了,宋冉现在所在的新机场是三年前才正式投用的。
那么女人至少已经离开这里三年以上了。
在这样一个深夜,万籁寂静中只有她们两个,这样的场景似乎格外能勾起人的倾诉欲,就像宋冉一见到周祈就总忍不住说些什么一样,女人也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
“我离开的时候,我妹还在我妈肚子里,我和我当时的女朋友也还没分手。”女人又吸了口烟,本就疲惫不堪的脸在被袅袅的白烟笼罩着,看上去更憔悴了,宋冉被“女朋友”三个字吸引住,目光不由在女人身上打量了一下。
难道真是同性相吸?
她有点惊奇。
过往二十七年里她一个同性恋都没碰到过,这会儿才跨入这个群体没几天,就接连碰到两个了。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这样想着,她听到女人叹了口气。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想回来,可谁让那座桥突然塌了,我爸妈又正好那么倒霉地在那座桥上。我大伯说要是我不回来,赔偿金全部给我妹,一分都不会给我留。没办法,只好过来露个脸啰。”
说着说着,女人的语气越来越轻松,说到最后甚至带了点幸灾乐祸,就好像父母因意外而死这事儿对她来说并不悲伤,只是有点滑稽。
宋冉却怔在原地。
倒塌的大桥……
这么多年里,澄海市只出现过一起这样的事件,那就是……
她好像被人硬塞了一把针进喉咙,神色变得十分难看,下意识移开视线后,默默地将头低了下去。
女人却完全没在意自己这个唯一听众的反馈,继续喋喋不休:“我十六岁离开家,到现在,五年了,从来没见过我那个所谓的妹妹。现在他们却要我担起姐姐的责任,你说这好不好笑?”
讥讽地说完这句话,女人掐灭了烟头,恰好这时从远处悠悠驶来了一辆出租车,她于是匆匆说出一声总结,然后火急火燎地跑到路沿边先一步拦下了出租车。
“一群傻叉!”
女人钻进出租车,和出租车一起走远了。
自觉代入傻叉这个群体的宋冉一声不吭地站在路边,整个人像霜打过的茄子般蔫了。
她这个罪魁祸首的家属在面对受害人家属时总归是理亏的。
虽然这个家属对这事儿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宋冉知道,那起事故中死了很多人,有很多个家庭因为这起事件被毁掉。私自调换材料的包工头被判了死刑,宋威进了监狱,当时负责这个项目的政府官员也几乎都被罚了一遍,这件事曾经在网上轰轰烈烈地闹过一阵,现在已经无人问津,但宋冉知道,那些受害者的家属们知道,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翻篇。
深深叹了口气,看着被女人随意丢在地上的烟头,宋冉走过去,将它捡起丢进了垃圾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出租车像全部都睡着了般,迟迟没有来一辆,宋冉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人站在路边凝望着远方,都说黎明前的黑暗是最冷的,被风呼呼地拍打着脖颈,原本还有闲情赏夜景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其实她可以叫一个人来接她。
她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