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衣裳,是卢妃娘娘亲手为他缝的。
第3章
「月娘,月娘?」
花魁娘子的丫鬟婵儿,举着手掌在我眼前挥来挥去。
我蓦地回过神来,才发现厅中的旖旎已经散去,只剩下一片杯盘狼藉。
「你身子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差?」婵儿问。
我摇摇头,掩起止不住颤抖的手,将涤儿抱得更紧了些。
「公子们都已经进屋了,你且先把这些洗了,晚上估摸还有不少呢。」
她递过来一堆凌乱的轻纱薄裙,又帮我接过怀里的孩子。涤儿乖巧地往她怀里缩了一下,睡梦中的小脸蛋红嘟嘟的。
婵儿伸出手指,在呼吸均匀的小鼻子上刮了下,开玩笑道:
「小东西,你倒睡得舒服。涤儿涤儿,瞧你这名字取得,你那没个影的爹成心咒你娘洗一辈子衣裳呢?」
「哎……要我说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宫里那位死了,我还以为咱们好歹能捞着点儿清闲,谁知道这些腌臜货是一刻也管不住自己裤裆里那点事儿。月娘,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
我理着衣裳,浅淡笑笑。
洗衣这活儿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辛苦。
因为,我本就是个宫中的浣衣婢女。
第4章
十四岁那年,我家乡闹了天灾。
十里八乡,饥民饿殍遍野可见;镇里集市上,卖儿卖女的比卖米卖粮的多。
都说朝廷的赈灾粮正在路上,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半粒米谷。
只有当地大户谢家,余粮装了满仓,好像怎么掏也掏不尽。
为了活命,村里大把的人将地抵给谢家换米粮。
我家也一样。
可地就那么几块,抵了就没了。
粮就那么几斛,吃了也就没了。
谢家大发善心,开仓卖粮。
但谷米贵如金,买不起;人命贱如草,死得多。
我不想让家里人死。
听说我们村那位最有出息、在皇宫当差的锦绣姑姑回村探亲。
我便带上自己在河里捉了三天三夜的鱼,上门去求了许久,最后总算求得锦绣姑姑答应带我去宫里当差,做个洗衣婢女。
离家前一天。
爹整宿坐在屋外唉声叹气,娘坐在床边小声啜泣着为我缝衣裳。
我给熟睡的小妹掖好被角,拉着娘的手说:
「娘,别哭,锦绣姑姑说了,等我二十五就能出来。」
「等得了月银,我就托人送出来,你让爹把咱家后山的两块地赎回来。」
「还有,你去李郎中那儿把肺咳的药续上。记得天天喝,不许舍不得。」
娘哭得更伤心了,一边抹眼泪一边叹气:
「都是爹娘没本事,让你一个孩子家家去那么远的地方受苦。」
「我家暖丫头,再过两三年就该说亲了。等到二十五出来,还怎么说人家。」
说到这个,我倒真有点难过。
前两日,村东头桃花树那家的小书生,折了满满一捧桃花送给我。
他说,这叫「人面桃花相映红」。
我听不懂,但我觉得他好像喜欢我,其实我也有点喜欢他。
可想想,等我二十五岁从宫里出来。
他一定已经成了亲,当了爹吧。
罢了。
不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人总得先活着。
我可是草头村姚老三家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女——姚阿暖!
我要带着我娘、我爹、我小妹,好好活着!
娘给我缝的衣裳,到底没来得及缝完。
天蒙蒙亮,我便挽了包袱,随锦绣姑姑上了驴拉的小板车。
爹娘带着小妹,跟在板车后走了一段又一段,送了一程又一程。
从雾气朦胧的清晨,走到烈日炎炎的晌午。
走到锦绣姑姑终于忍不住撵他们:
「金玉贵人们住的皇宫里,还能苦了她不成。」
「回去吧,别送了。」
「路没个尽头,暖丫头总有回来那一天的。」
第5章
锦绣姑姑没骗他们。
宫里的日子不苦。
一日两餐,吃了上顿有下顿。
四时更替,换了春衣有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