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殿下,是许昭仪。”程玄轻声道,“听说是一早顶撞了德妃,被罚跪在外面思过。”
闻禅:“……”
宫中气象真是变化万千,宠妃家里刚出了点事,这边就墙倒众人推了。
但有了今日朝上那一番话,再加上她观察皇帝的态度,德妃恐怕是推得太早了,说不定会在这堵墙上撞个大跟头。
许缨络跪在坚硬的青石砖面上,冰冷的寒意像刀一样扎进她的膝盖里,很疼,但是身体已经麻木得动不了了。侍奉她的小宫女金铃努力扯着袖子帮她挡风,但毫无用处,她的眼睫眉毛上结满了霜花,只剩一点缝隙的余光里不时有脚步经过,却没人敢在她身边停留。
昨日还是被众星拱月捧在手心的娇贵牡丹,今日就和阶下任人踩踏的雪泥没有分别。
但其实她对这种境遇并不陌生,在遇到许照蕴之前,平京的冬天从来都是如此残酷。
那时她还很年幼,长得又瘦又小,不能去弹琴跳舞讨好客人,就被安排在歌楼里洗衣服。水寒刺骨,她的手也像现在这么疼,眼泪鼻涕在脸上凝成了冰,形形色色的人走过来又走过去,所有人都在笑着,还好,没有人注意到她在哭。
许照蕴曾尽力地向她描述宫中生活有多么繁华富丽,如果得到皇帝的宠爱,会过上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许缨络其实很难想象那些场面,更别提心生向往,但谁让那是许照蕴的愿望呢?他把自己从雪地泥潭里带出来,她眼下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许照蕴为了那个美梦而提前兑给她的奖赏。
为了不回到雪地里,她任凭许照蕴打扮装饰,按照他的安排一步一步走向那位九五之尊,结果装出来的凤凰果然不长久,一阵风就把她吹回了原型。
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只飞不高也飞不远,困在穷冬里苟延残喘的麻雀而已。
一双黑靴在她身边驻足片刻,旋即又举步远去。她耳朵里灌满了风声,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猜也能猜到大概,想必是被德妃的名号吓退了吧。
可没过多久,那双黑靴去而复返,这回却谨慎地落在了一个人后面——那是一双几乎没沾丁点灰尘的云头履,托着织锦的紫色裙摆,连落在上面的雪都是干净的。
是后宫的哪个妃子吗?
她迟钝地思考着,然后一只洁净修长的手落了下来,替她拂去了眉眼上的积雪,旋即叹息似的轻声安慰:“别哭了,眼泪都结冰了。”
……被注意到了吗?
她视线模糊,耳畔嘈杂,手足冻僵至麻木,偏偏嗅觉出奇地灵敏,闻见了那个人袖中的淡淡香气。
许缨络在家时学过调香,对大部分香料都有印象,但一时间却很难形容这种味道,仿佛是埋在雪里的檀香,又像是大片鲜花烧成了灰。
闻禅垂眸注视着许缨络的白里透青却仍然美貌惊人的面孔,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但还是会出其不意地被她惊艳。
她此时和闻禅的年纪差不多,还没有后来万千恩宠养出来的骄矜艳丽,面容尚带稚气,眼睛明亮清澈,望着人时有种小动物般的天真神色。
裴如凇的眼睛没她大,少了天生的妩媚,但更为秀丽修长……闻禅想起他的脸,有点讪讪地收回手,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干,不疾不徐地吩咐:“起来吧,跪这么久也够了。大冷的天,别再冻出毛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