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修苦了脸,在他怀里乱扭:“佛狸这是欺负人!我吃二两羊肉就撑得受不了!还是让丰腴起来、‘更像个女人’的贺贵人先给你生儿育女吧!”
拓跋焘明显愣了愣,但立刻转过话题,谈起了出巡的事情。
谢兰修对他南巡,所向往的不过是一路南去,可慰藉思乡之愁。她坐在嫔妃所用的金根车上,一路上异常兴奋,山河表里,一应如旧,可观者心绪不同,所阅之景也是不同。那蓬勃的碧草,那浓荫的高树,那蓝湛湛的天,苍茫茫的山,那奔腾不息的黄河,以及一路所见劳作着的农人们,无不让她心怀感念,几次迎风落泪,又叫风把泪水擦干。
拓跋焘是真不怕累,虽有帝王的辇车,但他通常不肯坐,总是一身裤褶,冒着早秋的烈日,骑马四处视察,那熟麦色的肌肤经历了这样的曝晒,越发深了,几回晚来住在行宫,到谢兰修的屋子里休息,他脸上晒伤的红痕,要谢兰修拿冷冰冰的井水敷半天才能消退。
“都快爆皮了!痛不痛啊?”谢兰修有些心疼,有些嗔怪,“陛下事事都要亲临,何必非要那么辛苦呢?”
拓跋焘似乎好笑一般,避开她又来敷凉手巾的手:“这还算事儿?我在统万和上邽,曾饿着肚子两天没饭吃,在雪地里团一把雪当水喝的日子都过过,出巡简直就是享福!”
谢兰修咬着嘴唇不说话,这样的雄主,这样的坚毅,这样的肯吃苦,怪道魏国渐次兴盛富强。再往深处想,当年阿父谢晦和徐羡之等人,定要废黜皇帝刘义符,也确实有他们的苦衷:刘义符性好享乐,若是太平天子倒也无妨,可在这样南北对峙的危局中,简直就是败家皇帝!
想到这里,就不禁要哀叹自己的父亲,权势到了极处,必然遭忌,谢晦执意要立“有文景之才”的刘义隆,不肯册立好控制的幼年皇帝,就不是一般那些野心勃勃的权臣们会做的事,简直是傻透了!可他那么聪慧,就是愿意做傻事!
谢兰修眼眶将湿,突然发现对面坐着的拓跋焘玩味地看着自己,忙伸手拭泪:“陛下见恕……我有些……有些……”她怕自己越说越错,狠狠咬了嘴唇一下,疼痛让她的脑子清醒了起来。她急急转圜,随口问一个她觉得无关紧要的问题:“不知陛下底下去哪儿?”
拓跋焘深深地看着她,带点笑,也带点冷:“洛阳。”
“哦。洛阳故都,文脉兴盛,我也好奇想去瞧瞧呢!”
拓跋焘呵呵笑了:“谢娘子,桃源避秦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你大约不知道,现在的洛阳不姓拓跋,而姓刘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旧梦山河
谢兰修突然觉得如遭雷击,面前人的脸有些模糊,但他颊边冷冷的笑意似乎印在她心里头一样,让她无端地怖畏万分。她深深地吸着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容易才挣脱了眼前的昏黑,看清面前那张脸,但却没有臆想中的冷峻敌意,还是一如往常般带着些温暖。
谢兰修吃力地说:“陛下南巡,莫非是为了——”
他不等她说话,已然在点头:“是的。收复故土。刘义隆这个言而无信的竖子,趁我和赫连定作战的时候,先是和赫连定勾结,想合围包抄我大魏。后来发现赫连定实力大为不济,又改作命军队打过江淮,占领了滑台、虎牢、洛阳、金墉(1)。”
这些地方乃是汉室兴盛时的中原宝地,可惜晋室到了后期,孱弱无能,自己分崩离析不说,还把这些地方拱手送给了强大的拓跋鲜卑。当年宋武帝刘裕就一心想要夺回虎牢和洛阳等地,可惜北伐未能成功,遗恨西归;谢晦和檀道济当年,也一直念念不忘刘裕的遗志,可惜北魏太过强大,贸然出击亦是极危险的事,所以也都是保守地据守荆州和徐州要塞,以江淮为天堑,暂保安宁。
没想到刘义隆却如此大胆,乘隙入击,而且真的成功了!
谢兰修不知道该是喜还是忧,眼前最紧要的,是自己不知何等样的未来,面前的拓跋焘虽然看似笃定平静,但想到他有时的辛辣作风,谢兰修还是觉得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没想到的是,拓跋焘却笑嘻嘻道:“你又在害怕了?放心,你不过一名女子,我就算对宋有恼恨,也不至于拿你迁怒。何况——”他毫不避讳,笑道:“当时刘宋进逼,我就知道了,问过崔浩,是不是该回身击退刘宋的军队。崔浩说:‘刘义隆的军队,如果从黄河入攻河北,占领山东,山河关隘在他之手,陛下就需亲自率军抗击,刻不容缓。可是刘义隆所派的到彦之居然东西列兵,只图河南,其志向狭小,不过为他洛阳故都而已。我们有关中宝地,可进可退,就是这会儿把河南让给他,等秋天我们草料充足、马匹肥壮时,就是他们畏寒无力、无还击之能时。河南必不能守!’谢娘子以为他说得如何?”
天下堪舆,谢兰修在读父亲兵书时读过一些,崔浩说得确实有道理。若是此刻谢晦还在,就不会让到彦之做这样的愚蠢事——可这话如今说了毫无意义。
谢兰修抬眼,见拓跋焘双眸沉沉,正在等自己的答复,一横心道:“崔司徒说得是。”拓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