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离瞥过去一眼,不置可否。
张鹤邻赔笑道:“便是不为了您着想,也要为了您腹中的小世子着想哪……”
宁离心道聒噪,但也没想教这奴婢更加忧心。
伸手要去取案上那碗冷了的,忙不叠被张鹤邻拦下,连连道:“怎么能喝冷的!”他手脚麻利得很,不多时,就送了一碗热腾腾的来。
汤匙搅过汤药,那味道苦得很,宁离半点也不喜欢。刚刚舀了一勺,凑到唇边,忽然间凝神。
张鹤邻不知他为何如此:“世子?可是太烫了……”
不是。
宁离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忽然间侧眸,彷佛透过幽深殿宇,看向了夜空中不可知的某一处一双眼眸清亮如洗。
下一刻,手掌一翻,仰头将那汤药一饮而尽。
手指垂落,掠过小腹,宁离倾首,轻柔吻过裴昭眉心,尔后霍然起身。
走。
和我一起去看看,这远道而来的客人。
。
宁离走到殿中,遥首对着黑暗处,忽然轻轻开口:“聂统领,我将此殿托付给你了。”
暗中悄寂无声。
他也并未再等待回答,径直出了大殿。但见殿前一人双臂紧绷,剑将出鞘,赫然是蓄势待发的姿态。
宁离顺着陵光的目光望去。
院中那棵常青的柏树之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比特青道袍的道士,衣带当风,峻拔有若海上仙人。
仙人侧首而来,目光湛然:“我曾想过‘山河永固,天地皆春’在谁手中,原来是你。”
朱蕉 李观海真真正正动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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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冷冽,夜色萧萧,远处的硝烟与火光俱淡去,禁宫深处的这一处院落,竟然是平静而宁和的。
只听那道士徐徐开口:“萧九龄被引去了铁勒,薛定襄统领武威卫无暇他顾,五惭去了妙香佛国讲经……剩下一个陈则渊,一心效忠上皇。”
“建邺城的入微就那么几个,我还道谁会掌管这宫城大阵,竟然是你。”
“宁世子。”那道士缓缓道,“令尊可安好?”
那天地极清、极静,于是道士低沉声音,便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众人耳朵。
他明明是平平无奇的问候,周身也并无甚气势,然而一字一字,彷佛却带着极重的压迫,无形中令人几乎直不起身。
陵光身形微晃,彷佛一把弓被拉到了极致,“锵啷”一声便要折断。却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蓦地被一只手掌住。
那只手柔韧、修长,颜色莹白,月色下泛着如玉一样的光,无论如何看都纤纤柔弱而不禁风。
却奇异的将那卷发胡人的身形稳住,回手将他按到了殿内。
那只手的主人上前一步。
宁离瞳眸平静,如若未觉:“李岛主识得我阿耶?”
李观海神情淡淡:“我那不成器的徒儿飞来青鸟,说你不过‘通幽’,如今看来,大错特错。宁复还一代枭雄,怎么可能生出个苗而不秀的孩子?”
他入建邺前,心中也曾生出过些许疑惑。
那宫城的大阵,皇帝身边最后一道屏障,究竟会是谁?
将大雍的诸位历历数过,只觉得并不曾有一个合适。更何况,便是有入微境守在宫城,那又如何?
修者第四境,已经是一方巨擘,在寻常人眼中已经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可入微之上,还有一境,名为“无妄”。
数十年前,李观海便已经是无妄境修为。
那时厉观澜尚不曾远道建邺,波罗觉慧在佛会上被打落,僧仲虔亦不曾还俗,更遑论后来大非川上惊鸿一现的东君……
他曾是天下间唯一一位无妄。
唯一一位武道巅峰的强者。
应邀而来,建邺城中,有谁堪为他敌手?
即便眼前那少年郎君的修为不止通幽。
即便银朱衣袍下,身躯迎他威势,不避不退,不让不拒,朱蕉一般挺拔修长。
也不过入微而已。
若非在此时刻,便是在此时刻,他尚也要赞一句,初生牛犊,胆性上佳,不惧虎炁[qi]。
却见宁离轻轻一哂,神色仍是从容:“李岛主过誉。”
到了他这个年纪,见得青年俊彦,多有欣赏之意。
李观海偶尔也会升起惜才之心。
他座下唯一拿得出手那徒弟,时家大郎,比眼前这少年,亦是远远不及。
李观海道:“你现在退下,我不为难你。”
宁离神情平静而淡然,彷佛并不曾领会他话语中的好意,说:“李岛主现在离开,我也只当没见过青鸟,今夜亦不曾见岛主来过。”
却是鹦鹉学舌一般,将那话语还回。
李观海并未动怒,广袖当风,淡然道:“你是宁复还独子。你可想清楚,你是宁离,还是沙州宁氏的世子?”
在这一方小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