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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乱
齐鹤唳躺在营帐里, 自江梦枕离京后,他便直接搬到了军营再也没有回过齐家,他说不清失去江梦枕是什么感觉, 只是独立在辕门之下望着日升月落,常常生出一种诡异的迷茫感, 他的生活已经全然崩碎, 可这个世界依然运转不息,白天日头高照、夜晚月色凄迷, 竟然一点也没有改变。
小齐, 军器处方才送来一批佩刀, 刀刃上用的全是精钢!张哥兴奋地拔出刀来往桌上一砍,木头桌角应声而断, 你看看这刀多快!
我听说别的营连饷银都发不下来,咱们怎么还有钱打新兵刃?老李往齐鹤唳肩上捶了一拳,笑着道:莫非你把家里的钱财全贴进了营里?怪不得最近不敢回家了!
齐鹤唳只觉得那柄钢刀仿佛斩在他的心尖上, 喉头泛起一股血腥味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将身体的不适感强压下去。江梦枕离去前轻飘飘地说他们两不相欠, 其实哪有这么轻巧,他欠江梦枕的明明永远也还不清!青州兵的重铠、马匹、佩刀和军粮,一分一毫花的全是江梦枕变卖嫁妆得来的银钱, 他以一己之力养了一支军队整整半年, 花光了半个江陵侯府的积蓄, 齐鹤唳怎么还得起这百万巨资?而比钱财更重的,是江梦枕对他脉脉无声的情义,有人把恩情挂在嘴边、生怕人忘了,有人反而羞于提起他们的付出, 而世人的局限和可笑就在于标榜要挟者往往能得到重视与支持,而静默奉献的人常常被误解和忽视。
从小厮身上的钱袋到托人转交的军饷,若不是事到临头、齐鹤唳永远也不会知道江梦枕为他做过什么,当他在江梦枕面前刻意提起肖华对他一心一意的时候,江梦枕会是什么感觉呢?齐鹤唳简直不忍心去想,他恨透了自己那时的偏执和幼稚,这句话一定伤透江梦枕的心,以至于在最后分别的时候还特意恭喜他找到了想要的一心一意他究竟糊涂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把江梦枕对他的用心拿去和肖华相比,这分明是一种羞辱、无异于把江梦枕的心扔在地上去践踏!
有些人不愿将爱意宣之于口,因为那对他们来说是极郑重的事,齐鹤唳其实是最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可是他的自卑与疑心让他无法将心比心地去理解江梦枕,反倒对肖华的大胆表白产生出某种类似钦佩的错觉,因为那是他不敢做的事。到头来,对他一心一意、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的肖华害死了他的孩子,和瘦猴儿一起畏罪潜逃,而对他三心二意的江梦枕却为他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家财散尽、身心俱伤地回乡,这真是莫大的讽刺!齐鹤唳想要的从来就只有江梦枕一人而已,而对他最是毫无保留、一心一意的人也正是江梦枕,他们明明是互相深爱的,却落得个劳燕分飞的下场,怎能不叫齐鹤唳痛彻肺腑、悔断肝肠!
相比齐鹤唳,江梦枕的内心反倒平静许多,并没有如此的波涛翻涌、不能释怀,他只觉得累。从京城到江陵的路上,江梦枕沉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他的身心都亟待修复,武溪春让孙大夫和他们一起上路,一路上有名医调理身体,江梦枕虽在小产后赶路,却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偶尔听着马蹄声怔然呆坐,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孙大夫私下对碧烟说,别看江梦枕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其实内里郁结于心、耗损得厉害,让她想办法宽慰几句,将江梦枕闷在心里的郁气略微开解一些。碧烟怕他憋出病来,有心起了几次话头,却都被江梦枕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他口中只说没事,还反过来劝碧烟看开些,但话风一转到齐鹤唳身上,他就立时闭口不言、仿佛是撬不开的河蚌一般,只是那蚌壳中没有珍珠,唯有一滩淋漓的血肉。
你看多怪,那只大雁一直跟着咱们!两个车夫靠在树下歇脚,其中一人指着天上道:还一直叫个不停,怪不得人说秋天的猿鸣雁叫最不堪听了。
秋天雁向南飞,咱们也向南走,只是顺路罢了
江梦枕默默撩开窗帘望向天上,见云中果然有一只孤雁奋翮而飞,他倏然想到彩礼中那一对系着同心结的大雁,离京时未流的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问世间、情是何物?元好问的这一问,问住了千古的人,在孤雁哀哀的叫声中,江梦枕一个人在马车里痛哭了一场,碧烟听见声响方要去看,却被人拉住了衣袖,孙大夫向她摇了摇头,看着天边的孤雁低声吟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他叹了口气,缓缓地说:江公子矜贵自持,非把泪憋成了血才肯哭出声,你就让他哭个痛快,若这眼泪再不流出来,他到了江陵也不过是挨日子,早晚要生大病。
碧烟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公子不是个能放得下的人,若不是齐家老二做的太绝、里头还隔着孩子的一条命,公子就算熬干了自己也不会离开他的 我只怕公子今后都走不出来,让这负心人毁了一辈子。
发肤之疾易治而心病难医,你看那只孤雁,现今飞腾在天上、鸣叫声遏行云,可我断定不出十日,这雁必死兽犹如此,人何以堪?
那只孤雁一路跟着他们到了江南,突然有一天,江梦枕没再听见断续的哀鸣声,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如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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