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1 / 2)
洛久瑶放开手,原被制在手中的人缓缓滑落下去,发出沉闷的倒地声。
鲜血浸透了膝下蒲团,洛久瑶垂手撑地,企图站起身来。
可她的掌心才触到青砖上的血,耳畔便倏然一阵嗡鸣。
刀刃相撞的打斗声好似忽而消失了,雷声与落雨声竟也一并消散在耳畔,檀香幽幽,天地寂静。
洛久瑶轻轻摇头,企图辨认是否出现错觉。
她撑起身体,膝弯却发软,朝后踉跄了一瞬。
下一瞬,她的手臂被一双冰凉的手扶住了。
凉意顺着手臂渗透进衣衫里,洛久瑶回过头。
是沈林。
他立在一片阴影里,正垂头望着她。
殿门已不知何时关合了, 往日空旷高阔的佛殿在泛着血色的光线中竟显得格外压抑。
烛火染照的光影在前,坠在太后倒地的尸身上,鲜血自一片暖黄的烛光潺潺流淌向暗影中, 流淌到洛久瑶的脚下。
洛久瑶却毫无知觉,周身的血腥气被草木香遮得淡下几分,她回首,看向身后的沈林。
自那日在宫中分别, 他们已有近一月未曾见面。
她不愿他参与此事,自然也不能叫他知晓,连往日来往道安的信件也几乎断绝了。
可他还是来了。
不同常日,今日的沈林穿了件深色的衣袍,他的面色本就因多年染病较常人苍白些,如今着深色衣袍,更显整个人苍白如纸。
这张纸淋湿了,染了潮湿的雨,沾了殿内浓烈的焰色与血色,面上的神情好似也陌生起来。
那是洛久瑶前世不曾见过的神色。
沈林的目光没有如往常般停留在她身上, 只掠过一眼,确认了她身上没有伤处便移开了。
他望向香案前的尸身, 扶洛久瑶站稳后便收回手, 抬步绕过她。
青砖几乎染透鲜红,沈林垂着眼, 一步一步踩过地上的血,走向太后倒地的尸身。
繁复的衣袍已完全被血染红浸透, 太后的死状并不好看, 她流了很多血,仰倒在地, 喉间还插着那柄锋利的短刀。
短刀太利,杀人极快,她没能瞑目,双眼大张着,似在望她曾跪过的,那尊高耸在上的佛像。
沈林的目光依旧平静,不像是见人的尸身,倒像是正瞧着什么落在地上的摆件。
他弯身握上那柄染尽鲜血的短刀,抬手抽出,鲜血再次迸溅四溢。
洛久瑶望着他的侧影。
他的衣袍溅上了血污,却因是深色并不明显,唯有染在颊侧的一抹血色鲜明得惊人。
洛久瑶一时有些怔然。
上一世她所见的沈林从来都是雪胎梅骨的君子,若玉泽如新雪,血污尘泥半分也沾不上他的袍角。
他清醒,坚定,怀抱着对她,对这个世间最柔软的善念,风雪飘摇,天地如晦,他也该独立在破晓时的第一缕晨光里,一尘不染。
他不应该到走到肮脏的血污中来。
至于上一世她暗中的所为,那些见不得光的种种,她亦因此从未在他面前袒露过半分。
洛久瑶看向那个影子。
可她却也知道,她从未袒露,并不代表沈林一无所知。
沈林自供桌侧的杯盏中蘸了清水,敛着眼睫,十分认真地用衣袖将刀刃上的鲜血一寸寸拭净。
像是在擦拭一件绝无仅有的珍宝。
拭净短刀上的血,沈林转回脚步。
他走来,鞋履踩在旁侧干净的青砖,黏连着带出一串血印。
他将短刀捧在洛久瑶眼前,缓缓躬身。
“臣擅自做主前来,但殿下尽可放心离开,臣会为殿下断后。”
“是啊,你还是来了。”
洛久瑶伸出手,却没有去接沈林手中的短刀。
她的手就落在他掌心里,反倒轻轻用力,将刀柄按在他手中。
“沈林,你都看到了,你有了我的把柄。”
刀柄重新沾上血渍,沈林握紧她同样染血的手。
原本干净的手因他的动作染了血迹,他说:“臣从不是置身事外,目睹一切的无辜者,臣来此……是为做殿下的共犯。
洛久瑶眸光微动,心脏几乎不受控地在胸腔乱撞。
她扶他直起身体,上前两步离他近些,仰起头。
她说:“沈林,既做共犯,泥沼深潭,朔风凛雪……你要同我一起吗?”
她的嗓音很轻,却不像是一句问询,更像是一道邀请。
一道,笃定他会应下的邀请。
沈林垂首看着她。
昏暗的佛殿中,血色在暖烛的照映下浓重异常,烛火煌煌,将她的眼睛映得好亮。
而此时此刻,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倒影出他的影子。
沈林的胸腔忽而涌动起来,星火迎风,瞬然间燃成飘忽的焰,灼得他心口发疼,将他仅存的理智一寸寸燃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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