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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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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蜜雪儿的故事。

故事从轮船上见到自由女神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海边的岩石洞窟为止。

那夜,蜜雪儿又见到「她」了,依然站在哪朵鬱金香的旁边,无言的控诉。自从她来了,蜜雪儿就明白过去的事并没有过去,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就像她离开了蒙地欧的海岸最后又来到台东的海岸。

深夜的海岸线让她想起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也是这样赤脚踏着浪花,朝月亮的方向愈走愈远。隔着半个地球的两片沙滩,深夜里竟如此相似;辽阔的银色海面和记忆中二十六年前的画面一模一样,静謐得彷彿在梦中。那个高大英俊的中国男子彷彿又牵着她的手,眼里满是柔情蜜意。她笑了………

然而这只是我的幻想。

我不愿意想像妈妈泪流满面、在惨白的月光与寂寥大海的陪伴下、孤零零走上赴死之路。那样太悲惨了。

从警方那边得知,当晚她赤脚沿着海岸走了二十公里,遇到一座大岩石,这岩石下半泡在海水中,朝海的方向有一凹槽可以容身,是海水歷经千万年的冲蚀而成。我按照警察纪录的图示,循着妈妈走过的路径找到那块岩石,亲身进入那岩洞中想捕捉妈妈在生命的终点留下些甚么。然而除了想像,甚么也没有。

想像是困难的。在深夜中忽然惊醒的她,连外套也不加一件,鞋也不穿,身上只有单薄的睡衣就独自离开疗养院走到海边,又这么走了二十公里直走到脚底磨破了皮。忽然见到那岩洞时她会有甚么想法呢?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吧?地球的这一边竟然也有这样一个海滩岩洞,彷彿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她想起的是和爸爸两人在岩洞里的旖旎?还是同一个夜里发生的惨剧?她原本就打算在海边结束自己的生命,还是见到岩洞时才起了念头?

我可以想像那种无法逃脱命运回圈的绝望感和压迫,就像行驶在一条环形的铁路上,列车终究要开回同一站,却永远到不了下一站。而那个岩洞就是暗示,暗示着结束命运回圈的唯一方法。

───甚么都不必多说,只要摆上舞台人就会跟着起舞………

抚摸光滑的岩石表面,海风夹着细沙冽冽扑打着领子,妈妈可怜的身体被人发现时就躺在这个岩洞中──这是我唯一确认的事实,其馀都是想像;如果放纵想像,悲伤将会蔓延到无法承受。在从美国回来的飞机上已经连续想像了十几个小时,痛苦到祈祷飞机失事坠落好停止我的泪水。直到此刻切身处于妈妈丧命的岩洞中,想像与猜测再也不能满足我,我必须「知道」实情。

要知道实情非着手调查不可。我用力擦乾泪水,告诉自己查明真相之前绝不再掉一滴眼泪。

警方将妈妈的死当作一般自杀案件处理,「妈妈究竟是怎么死的?」对这个问题他们的回答只有「自杀」两个字,至于原因警方并不感兴趣。也许爸爸之后会运用私人的力量调查,但此时他却只是一味将自己放空,耽溺在悲慟中。对这么一个悲伤的老人我没有任何期待,他欠她的用悲伤偿还就够了。

疗养院里有一位「方阿姨」,是某部长的太太,有如打进冷宫似的被送进来,是这里唯一与妈妈交往密切的人。在妈妈精神最衰弱的时候,她以神棍式的所谓「灵能治疗」起到一些抚慰人心的作用。也许她知道甚么。

沿着妈妈最后走过的步履在海边岩洞实地考察之后,便折返回到疗养院访问这位方阿姨。方阿姨抱着我哭了一会儿,然后一起来到妈妈最后住过的房间。

所有的布置都没更动。也许是因为忌讳,院方至今还没安排别人入住,她的衣物用品依然符合我记忆中的位置;书架上陈列各种小说和诗集,床头桌的夜灯下搁着一纸信笺,上面写着安德烈?舍尼埃的诗。

对文字情有独钟的她,却没有留下遗书。

「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你只能虚心接受,同时要去体悟这些安排背后的神意。明白吗?路易。要知道宇宙中有个终极的智慧体,祂渴望我们领会祂的安排,等你有一天明白了其中的意义就等于领受了祂的智慧,尤其在这种时刻更要静下心来探询祂的旨意。」

方阿姨烧了檀香,盘腿坐在祈祷台上,低声诵唸。

「我不是来听这些的,方阿姨,我只想知道事实。」

「事实有很多种,看你站在甚么角度。你想知道的事实我未必能给。」

「没那么复杂,只要告诉我妈妈临走前说过甚么做过甚么,有甚么不寻常之处。好好一个人忽然自杀不会没有原因的!」

「这种问题是警察该问的,我也跟警察说过了。住在这里的人就算有甚么不正常的举动,也是正常的,这里是精神病院啊!」

「无所谓,只要告诉我她跟你说过甚么就行了,甚么都好。」

「蜜雪儿话不多,很少说自己的烦恼。不过要说不一样也真有点不一样───我并不是因为出事了才这么讲,她这次住进来忧鬱的情形似乎比以前更严重。这你应该也晓得。」

「我晓得。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妈妈时她说过甚么人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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